等到把所有東西都安置好，蕭懿才發(fā)覺已經六個小時沒吃東西了，為了安撫咕咕叫的肚子她到小區(qū)外面一個名為“食客街”的地方隨意選了一家小吃店，狼吞虎咽吃了一大碗面。填飽了肚子，蕭懿想到以后就要在這個地方生活了，于是圍著小區(qū)走了一圈，算是熟悉一下環(huán)境。

這是一個沿江而建的小區(qū)，風景優(yōu)美，綠化也不錯。此刻夜幕降臨，江邊的霓虹燈全都亮了。霓虹倒映在江水中，波光粼粼，如天上繁星點點，美不勝收。很多小區(qū)的住戶晚飯后在江邊散步或慢跑，有蹦跳嬉戲的孩子，有推著孩子的年輕的父母，還有牽手漫步的老年夫婦。蕭懿踽踽而行，望著江岸的萬家燈火忽然很想家。

她沿著江邊漫不經心地走著，晚間清涼的江風迎面吹來，頗有點吹面不寒楊柳風的味道。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有短信過來，蕭懿打開手機，看到一條來自Kent的信息：“很抱歉你那么快離職，不過這對你來說是好事，你應該在更大的天地里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小環(huán)境的蠅營狗茍不適合你。很羨慕你，只是每次想到你，總覺得你好像一直一個人站在鏡子前默默地看著自己，旁觀者都替你感到寂寞。祝一切順利。”

蕭懿看到Kent的短信怔住了，她沒想到Kent會是在她離職后第一個聯(lián)系她的舊同事。“我寂寞嗎？”她問自己，回想起畢業(yè)以后的日子，雖然在網絡上和客人打得火熱，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她每天最多也就是和身邊的同事說幾句和工作相關的話，更不要說其它的社交活動了，但她從來沒有覺得寂寞過，如果把不與人交談和不參加社交活動歸結為寂寞，那她從童年開始就是寂寞的。

記得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一天班主任問大家最喜歡的作家是誰，同學們大都說鄭淵潔，冰心、魯迅之類，到蕭懿的時候她斬釘截鐵地說“我喜歡瑪格麗特.米切爾”結果全班哄堂大笑，連班主任也笑起來。她不知道別人為什么笑。

蕭懿二年級的時候開始讀馮德英的《迎春花》《苦菜花》《山菊花》，那個時候的她雖然并不能完全理解小說里的故事，但她讀《迎春花》最后一章，看到九歲的明生慘死在匪徒虐打之下，眼淚會止不住地流，就像她看《海的女兒》，小人魚在王子結婚的第二天早上化成一縷風消散一樣傷心。不知不覺中她開始對長篇小說有了莫大的興趣，說來也怪，她不怎么喜歡讀和她年齡相符的文學，反而對成年人的精神世界很好奇，到小學畢業(yè)的時候，她看遍了當時能搜羅到的大部頭和一大摞老爸從80年就開始訂閱的《小說選刊》。小說選刊上的中篇和短篇小說讓她深刻了解了文革時期以及整個八九十年代整個中國各階層的生活場景，現(xiàn)在很有名的一些作家的處女作作和成名前的作品都是發(fā)表在那個時候的《小說選刊》上，像畢淑敏的處女作《昆侖殤》，史鐵生的《命若琴弦》，《奶奶的星星》，張宇的《活鬼》，賈平凹的《二月杏》，梁曉聲的《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等。

在同齡人還在看童話故事和兒童小說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像成年人一樣思考為什么歷史和大自然一樣周而復始，為什么人是最善也是惡的動物，她甚至覺得用畜生罵人是不對的，因為人可以比任何一種畜生都壞得多。她想，假如動物也會罵人，會不會罵同類中的壞蛋“連人都不如！”

思想上的早熟使得蕭懿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沉默的。她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只能臆想出一些場景和書中人對話。在學校她的成績也算名列前茅，可很少有老師喜歡她。在整個青春期，她看到挺多女同學都有有自己喜歡或者喜歡自己的男生，蕭懿自覺不丑，但從來沒男生靠近過她，她也從來沒想正眼看哪個男生。一直遇到了林昀，蕭懿才發(fā)現(xiàn)世界上有一個和自己這么相似的人，她終于可以滔滔不絕地和一個能聽懂她話的人說很多年都想說的話，可惜林昀只是一個過客，很快便消失了，隨后她的生活又恢復了沉默，一直到現(xiàn)在。

蕭懿深諳人性，如果她對某個人感興趣，她必讓那個人對她感興趣，這一招用在客戶身上屢試不爽。只是對于不相干的人，特別是她無感的人，不管這個人位多高權多重她都會完全無視。她之所以要堅決要違背家人的安排不去當老師或去考公務員，就是因為她太了解自己，她討厭應酬和自己沒關系的人，甚至懶得和他們說話。這樣性格的人在機關自然舉步維艱，不過現(xiàn)在她似乎低估了職場的復雜，畢業(yè)前指導員對她說的話又回想在耳邊：“在學校，環(huán)境單純，你的競爭對手只是同齡人，只要你成績好，思想道德沒什么大缺陷，該得的獎勵都會有，但一旦離開學校進入社會，你的競爭對手就不局限于同齡人，付出和收獲也不會對等，更不會有人向老師一樣恨不得把所知的東西都教會你，一切都都得靠你自己了。”現(xiàn)在想起來，蕭懿覺得要重新考慮一下輔導員的叮囑了。

初入職場就鎩羽而歸的蕭懿并不急著找工作，那個大訂單的提出讓她有足夠的銀子過一段舒服的日子，于是她打算休息一段時間。

蕭懿租的那套房子是兩室一廳，她把客房改成了書房，這樣就有專門的空間可以看看書，然后又去買了個淺紫色的玻璃彩釉花瓶，這個顏色的花瓶和客廳米色的磨砂玻璃桌上非常搭，接著到花店挑了幾枝香水百合和兩枝粉色的玫瑰。兩天后百合盛開，滿屋都是甜甜的香味，緋紅的百合花映襯著粉色的玫瑰和淺紫色的花瓶，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愜意的日子過得很快，中間Linda打過一次電話，問她最近怎么樣，蕭懿說自已經辭職一個月了。

她不好意思說被炒了，用辭職稍微為自己留點顏面。Linda很詫異，問道：“為什么辭職了不聯(lián)系我？我現(xiàn)在還沒招到外貿主管呢。快來吧，這個位置就是為你留的。”

蕭懿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暫時不想找工作，即使找工作也不會選擇和之前的公司是競爭對手的企業(yè)，免得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那你想好做哪一行了嗎？”Linda問道，“如果還沒有，我這邊有幾個朋友的公司都在招人，你可以去試試。”

蕭懿說：“不用了，我還沒想好做什么，再說我還是想自己找工作。”

Linda聽她這么說知道自己是幫不上什么忙了，只得說：“那樣也好，從頭開始，自力更生，晚上有空的話一起去逛街吧！”

蕭懿鎮(zhèn)日悠閑，此刻巴不得出去走走，便一口答應了。自從辭職后除了跟商店的售貨員說過幾句話外，好像再沒有跟其他人聊過天。不過終日有書為伴她也不覺得寂寞，反而感到既踏實又放松。

Linda下班后來接蕭懿，倆人到了市區(qū)最繁華的步行街，邊逛邊聊。她問蕭懿為什么辭職，蕭懿說：“不想做了就辭職唄。”

Linda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說：“不相信。”

蕭懿有點不好意思，說：“唉，算了，跟你說實話，我被炒魷魚了。”

“什么？”Linda驚訝得張大雙眼，好半天才問：“為什么？你這種業(yè)務員只能是可遇不可求的，難道你老板瞎了？”

蕭懿望著遠方，悠悠地說：“或許正因為他沒瞎才會炒掉我的。”

“但炒人得有理由吧。”Linda有點憤憤不平地說道。

蕭懿沖Linda調皮一笑：“又沒把你炒了，怎么好像誰惹了你一樣，我這個當事人都無所謂，你真是多管閑事。”

聽蕭懿這么說，Linda睥了她一眼，生氣地嚷道：“路見不平一聲吼還不行啊。”

看到Linda生氣的樣子心里很感動，只是她這種人，心里再波濤洶涌，反映在外表總是一副淡淡的，毫不在意的樣子。

蕭懿說：“你作為我們的競爭對手，和我私下頻繁聯(lián)系，別人可以說是一般朋友間的交往，也可以說有出賣公司商業(yè)機密的嫌疑；在上班時間因為想玩就請假一周，別人可以說是因私請假，也可以說是恃訂單無視公司規(guī)章制度；屢次在公眾場合讓上司顏面掃地可以說我心直口快、對事不對人，也可以說我目中無人；不和其他人有過多的交流，可以說我性格內向，也可以說為人乖僻。試想，假如你是老板，你愿意雇一個恃才傲物、目中無人，性格乖僻，隨時可能出賣公司機密，且以后很有可能極不好掌控的人嗎？我走了，誰最高興？有些事不用追根溯源，想想心里明鏡似的。”

末了，蕭懿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相信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我無愧于心，無愧于人，只此兩點，上天自然不會虧待我。”

作者簡介：冉凌燕，江湖人稱Tess老師,外貿圈浸染十余年，目睹圈內各種云譎波詭和爾虞我詐，因此變得時而腹黑，時而很二；酷愛歷史和哲學，《紅樓夢》骨灰級粉絲，喜靜，獨居動物，排斥一切社交活動，偶爾兼職算命先生或催眠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