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假期還沒結束蕭懿就已經歸心似箭了。她想著年前接下的大訂單，恨不得馬上飛回公司。好不容易到了正月初九，她和親愛的老爸老媽告別后馬上飛回了那個溫暖的海濱城市。

上班后，她先把排產單做好，審核了兩遍沒問題后發給了各個部門的主管。按照合同規定，公司必須在兩個月內分四批出完所有的柜子，同時還要按時間節點向客戶報告生產進度。在大公司業務和跟單是兩個人做的，但在中小企業里，業務往往就是跟單，像蕭懿這樣的，除了跟單，還得幫客戶設計彩箱。在李工的指導下，沒過多久她就能有模有樣地用PS和CAD設計東西了。

跟單的工作看起來沒什么技術含量，但其實非常繁瑣，不但要跟各個部門溝通好，還得事事細心，因為任何一點紕漏就可能影響到整批貨的出貨進度，所以從開工第一天起她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每天除了去車間看看生產情況，還時不時向采購部打聽一下物料準備是否順利。

蕭懿的緊張并不是因為訂單太大造成的，而是客戶的信任讓她壓力山大。信任這東西對于買賣雙方來說是合作的基礎，能贏得買家的信任基本生意就做成了一半，但對賣家來說，信任則意味著更多的責任。蕭懿是個實心眼的人，受人之命忠人之事，答應別人的事肯定要做好，何況還有利益在里面，又加上她要強慣了，事事都不甘落人后，所以常常弄得自己精疲力盡。偶爾蕭懿會想到王熙鳳，在元春省親后，整個賈府的人都累得人仰馬翻，王熙鳳作為大管家，自然更累。雖然累極，卻在人前裝作若無其事，這種心性的人不知不覺會讓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長期處于透支狀態。道理蕭懿很明白，但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她就是王熙鳳上身，身不由己了。

一天下班后蕭懿接到一個本地陌生號碼，接通后是一個女性的聲音，她說自己是C公司的外貿總監Linda，現在在招外貿主管，一個國外的朋友把蕭懿推薦給了她，問蕭懿是否對該職位感興趣。

蕭懿聽到C公司大吃一驚，C在行業里是排前三的大公司，經常在電視里或者路邊看到他們的廣告，沒想到他們竟然會主動找上自己。

“是誰推薦的呢？”她心里嘀咕道，雖然她工作的主要內容就和和外國人打交道，但畢竟才工作了半年多而已，經常有郵件來往的外國客戶也不過十多人，是誰這么看得起自己啊。

照目前情況來看，蕭懿不打算換工作。但她還是禮貌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謝謝您的好意，我對現在的工作挺滿意的，以后有機會再說吧。”

對方聽到蕭懿的答復后顯得有點意外和一絲失望，不過她還是沒放棄，繼續說道：“那好吧，祝你工作愉快，只是我的那個外國朋友對你的評價非常高，這使我對你很感興趣，如果你有空，可以認識一下嗎。”

蕭懿說：“我很好奇，是誰把我的聯系方式給了你？”

Linda在電話那頭笑了一下道：“明天晚上七點我們在世貿頂層的西餐廳見面，你來，我告訴你。”

第二天晚上七點，蕭懿在世貿西餐廳見到了Linda，她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職業套裙，合體的剪裁把女性身體的曲線勾勒得恰如其分，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眼角的細紋不但沒有讓人覺得她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女人，反而讓她越發顯得成韻味悠遠。

Linda細細打量著蕭懿，說道：“卡里姆果然沒說錯，真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小姑娘，如果再加上專業過硬，思維敏捷，能說會道，的確有能力把大訂單從別人那邊搶過來。”

蕭懿的臉上一直保持著謙虛的微笑，聽Linda說到訂單心里馬上警惕起來，她覺得對方的來意不會僅僅是聊天這么簡單。蕭懿想：“假如她想從我嘴里套出公司的一些商業機密，那真是打錯了算盤。”

心里雖這么想，但她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說自己運氣好，沒什么大不了的，接著她漫不經心地說：“沒想到卡里姆在中國有這么多朋友，而您和他大概不是泛泛之交，要不然他也不會費心為你推薦人。”

Linda瞇起眼睛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哈哈大笑道：“其實你比卡里姆想象的要聰明。”

蕭懿微微一笑道：“能被看出來的聰明只能說是在聰明人面前自作聰明，正確的做法是靜觀其變，免得被人看戲。”

Linda這才收斂起笑容正色道：“卡里姆是我的老客戶，我們合作有七年了，去年因為價格原因他只得終止和我們合作，但我和他私交確實很好，雖然現在生意上不合作，私底下也會有很多互動，也包括分享一下商業信息。他知道我在招外貿主管，第一時間就極力推薦了你，他說如果當時不是你接待的他，他很可能再回來找我們。作為我的好朋友，他自然愿意我多一個幫手而不是一個勁敵，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沒有誰能把訂單做完，再說，優勝劣汰一直是市場亙古不變的規律。”

蕭懿聽到這里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里感嘆道：“要是我的客戶也能事事為我著想多好啊！”

正在神游，Linda問了一個讓蕭懿措手不及的問題：“你是怎樣做才讓Lamberto把訂單下給你的，據我所知，你們公司并不在他的備選供應商之列，而且A公司也參與了競爭，并且這個訂單是A公司的外貿總監在跟進。我一直把A公司視為第一競爭對手，沒想到結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們兩家公司打得如火如荼，最后便宜了你們。”

蕭懿說：“這才是你想約我的真正原因吧？”

Linda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盡然，我的確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可現在我對你本更感興趣。”

蕭懿思索了兩秒，如實說道：“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客戶最后會選擇我們，但我會把我做了什么告訴你。”

于是她就把從接到客人的第一封詢盤到客人來驗廠之間她做得事情都說了一遍。Linda一直在認真聽，到最后她眼里充滿了疑惑，問道：“你是什么時候收到詢盤的？”

蕭懿說：“十一月七號。”聽到蕭懿這么說，她立刻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喃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不知道你們公司！”

她帶著一絲如有若無的苦笑自言自語：“你知道我們是什么時候收到詢盤的嗎？九月三十號！收到這個詢盤后，業務部為這個訂單專門開過幾次會，還制定了好幾套方案。從收到詢盤到客人驗廠、做樣板整整花了一個多月，每一步都力求做到完美。你收到詢盤的時候所有的備選供應商都已經把樣板送給客人了，而且那個時候Lamberto的老板再有四天就會來香港決定訂單歸屬。

說道此處，她疑惑地看著蕭懿慢慢說道：“即使你很專業也很敬業，但不足以在這么短時間讓客人把之前所有的供應商都Pass掉，這不太可能，也不合邏輯！”

Linda的懷疑合情合理，但蕭懿也沒說謊，她看到Linda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說法，只得無奈地說：“我并沒有隱瞞什么，現在已經塵埃落定，客人的貨都出了一半，所以也不必隱瞞什么。我只是做了一個業務員的分內的事加上一點客人能看出來的小聰明。或許世界上有些事就是無法用嚴密的邏輯解釋的，就如同你說你喜歡我，其實，我也很喜歡你，盡管我們才第一次見面，盡管我們也是競爭對手，這一點都不影響我們喜歡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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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冉凌燕，江湖人稱Tess老師,外貿圈浸染十余年，目睹圈內各種云譎波詭和爾虞我詐，因此變得時而腹黑，時而很二；酷愛歷史和哲學，《紅樓夢》骨灰級粉絲，喜靜，獨居動物，排斥一切社交活動，偶爾兼職算命先生或催眠師。